近年来，中国年轻人对殡葬工作的兴趣日益浓厚，这表明围绕死亡的古老禁忌正在淡化。在殡仪馆工作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给这一行业注入了新鲜血液。这一行业对年轻人最大的吸引力便是其“铁饭碗”，且相较于其它公务员岗位，它的竞争性明显小的多。

为什么中国年轻人热衷于殡葬业
中国传统文化对死亡既有恐惧，又有厌恶，似乎它能让每一个与之接触的人都染上不幸的色彩。
不出所料，殡仪业者特别不受信任。人们会想方设法避免去殡仪馆或与殡仪人员交往，因为他们相信那样会带来厄运。在一些传统家庭中，殡仪人员甚至被禁止参加家庭庆祝活动。
因此，尽管这份工作带有污名，但令人惊讶的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年轻人一直在寻找殡仪馆的工作。比如在2019年有报道称，西北城市西安超过一半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是1980年后出生的。

2019年，山西省太原市，一名防腐人员从太平间出来。魏亮/中新社/人物视觉

殡仪业者是社会学家埃弗雷特·休斯所称的 "肮脏工作 "的一个教科书式的例子：在身体上、社会上或道德上有污点的工作，许多人觉得有辱身份。这些职位使工人接触到社会倾向于忽视的人和事，无论是边缘化群体、道德上可疑的行为，还是死亡。由于这种工作与不道德相联系，它常常使从事这种工作的人蒙受耻辱，即使他们本身没有违反社会规范。
在中国，那些从事为死者准备葬礼的“肮脏工作”的人也不能幸免于这种污名。在我的研究小组对位于中国南部一个小城市的停尸房进行实地考察时，我们观察到工作人员在轮班时总是穿着工作服和戴着口罩。他们对手套特别讲究，更喜欢帆布手套，而不是渗透性更强的棉手套。"如果我戴着这些（棉质手套），我就会感觉到尸体，"一位殡仪员解释说。
那么，为什么有这么多年轻的中国人愿意成为殡仪业者？在某些情况下，这是个有关个人兴趣的问题。我们采访的一位27岁的殡仪业者告诉我们，她选择这份工作的部分原因是她不喜欢社交。另一位则提到2008年流行的日本电影《入殓师》是她决定进入这个行业的原因。
然而，更多时候殡仪馆工作的真正吸引力在于，它在中国竞争激烈的公务员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尽管殡葬业者的工资普遍较低，每月收入超过5000元（775美元）的情况很少见，但这份工作有社保、住房和餐饮补贴，最重要的是：终身就业！在我们进行实地调查的殡仪馆，几乎一半的员工都得到了永久职位的承诺。
许多年轻的中国人已经厌倦了残酷的工作作息、激烈的竞争和私企中的年龄歧视。当另一种选择是拼命工作，然后在35岁时因为“太老”而被解雇时，一份朝九晚五、稳定的公务员工作突然看起来更有吸引力，即使工作本身可能令人反感。事实上，这份工作本身实际上就是吸引力的一部分，因为殡仪馆的工作比公务员系统的其他部门的竞争要小得多。
与此同时，为了消除与工作相关的污名，殡仪馆工作人员经常将自己的工作重新定义为具有公益性的工作，希望为其注入正面价值。一名36岁的尸体防腐师告诉我们，“我认为我的工作是为人民服务。人们进来时悲痛着哭泣，我希望他们在离开时感到欣慰。”
一位32岁的防腐师反复谈到他为一位车祸遇难者重建了被严重挤压的脸部，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完成，让他筋疲力尽。然而，受害者的母亲对他的工作表示了极大的感谢。这类程序很罕见，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更平凡的任务上，比如清理尸体和化妆。不过，他还是利用这次经历将自己的工作合理化为一种崇高的使命。
其他殡仪员更愿意关注他们工作的非污名化方面。我们采访的一位收集运输尸体的人吹嘘说，他的工作是在酒吧吸引女性的好办法。他说，"女孩一直问我的工作是否害怕。有一次我很恼火，告诉她：'活人比死人更可怕’。之后她就疯了。她对见到的每个人都说我知道多少，我有多聪明。”
对污名化另一种应对机制是寻求专业知识的庇护。我们采访的一名29岁的殡仪业者强调，客户们无知地试图破坏殡仪业者作为死亡工作道德仲裁者的合法性。“他们中的一些人说我们收取高额费用，把剩下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我们是按照政府的规定来收费的，好吗？政府规定了我们的工资，而且我们每个月都要报告我财务状况，不可能额外收费。"
"他们问我们，你每月肯定至少有3万元的收入，否则谁会做这份工作？三万块？抹个零还差不多。如果工资真的那么高，我就不可能得到这份工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中国年轻人对殡葬工作的兴趣日益浓厚，这表明围绕死亡的古老禁忌正在淡化，部分原因是人们对这个话题的了解有所增加。但更重要的是，它反映了当前这一代人面临的挑战和风险。随着人们越来越多地期望为自己的福利承担更大的责任，他们开始依靠自己、家庭，以及任何可能的稳定工作。殡仪馆里的生活可能是肮脏的工作，但在一个越来越不可靠的世界里，这是一个可靠的收入来源。